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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 2024-11-24
赵霄说的什么照片,我根本没发过。

四周的医生护士们齐齐看向王佳芝,她扫视一圈,眼睛转得骨溜快,先是忽闪着眼,假作难过无辜,又拍拍赵霄的背轻声安抚:“这不是你的错,况且现在病人情况已经渐渐好转了。”

他又再次问:“她会不会是在婚礼那天又想多了,自己故意搞这么一出想来引起我的关注?”

赵霄有点魔怔了,还在追问:“她一向小气矫情,这次肯定也是的,对不对?”

王佳芝眼神飘忽,斜瞥着周围人,“赵医生你先冷静,这都不重要,先给病人清创。”

是不是的,确实不重要了,我好累.......助手医生听到心率检测仪发出的警示声后,快速接过除颤器:“病人心率不稳,准备二次除颤!

赵医生情绪太激动了,你们谁先带他出去!”

赵霄的头机械般左右摇动,他还想靠近我却被护士们死死拦住,“你们让开,这是我老婆!”

他蛮横地推开前来扶他的护士们,对所有人吼道:“谁都别动我!

都让开,我要自己救她!”

我的视线慢慢从仰视,逐渐变为了俯视,大约这具身体已经快要留不住我了。

赵霄还在大叫着,王佳芝和其他人合力将他拉出了手术室。

不得不说,助理医师真的很努力了,两小时里豆大的汗珠断线般往下掉,是我不争气。

可怜我腹中的宝宝还未睁眼见一见这世界,就要跟着我离开。

手术室灯灭,我浮到了上方,看到了自己残破的身体,没忍住尖叫一声。

可惜没人听得见了。

助理医师打开门,对门外众人遗憾道:“我们尽力了,患者多器官衰竭抢救无效,死亡时间凌晨5点48分。”

此处为付费节点4.赵霄冲上前揪住助理医师的衣领嘶吼:“我不是说了让我自己来吗?!

为什么会抢救无效!

你告诉我!!”

他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众人,砰地一声踹开手术室的门掀开盖上的白布,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身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还有救!”

一下、两下、三下、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倾注于双手之上,反复不断地按压我的胸腔,回头对惊慌的护士们怒吼:“准备肾上腺素啊!

都愣着干什么?!”

一边按压着,他的泪水一边不住地“啪嗒啪嗒”打在他的双手之上。

助理医师和护士们面面相觑,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尽是无奈悲悯。

王佳芝还想上前拉住赵霄,却被他推到在地上,撞得手术器械哐啷啷散落一地。

爸妈在手术室门口泪眼看着这一切,将给我准备的羽绒服紧紧捧在胸口泣不成声。

仍是如此,赵霄还是不死心,在手术室内像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不知道在找些什么东西。

直到我手上不合尺寸的钻戒从手指上滑落到地上时,这微小清脆的声音才将赵霄打回现实。

赵霄,我已经死了,无论你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他全身脱了力瘫软在手术台前,他颤抖着双手捡起钻戒为我戴上后,紧紧握住我的手贴在他发白的嘴唇边一遍遍感受着。

“老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爸妈强撑起精神一步步走过来,问向赵霄:“小赵,你告诉我们,那天我们都走了以后你和妍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赵霄像是失心疯般,口中反反复复念着同一句话:“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门外的尚红还是没忍住,冲进来不由分说地狠狠给了赵霄一巴掌。

“为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那天晚上小研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告诉我她崴脚了不能走,说打你电话打不通让我叫你去接他,我打给你了,你去接她了吗?

你那会在干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眼眶瞬间湿红,嘴唇颤抖了起来。

“她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有哪点对不起你?

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一天天就和王佳芝厮混在一起,结婚那么重要的日子,你特么居然抛下她去送王佳芝,你是人吗你!”

对于尚红和爸妈的质问,赵霄自然是答不上来。

我已经极力克制自己不去想,可王佳芝此刻心虚的神色已经告诉我了他们那天确实一整晚都待在一起。

同样的事,不止一次,刚毕业那年,王佳芝和阿轩分手时说失恋伤心非要喊赵霄去陪她,那一晚赵霄也是一夜未归。

可明明是她自己嫌弃阿轩没钱提了分手,转头看见阿轩找了尚红这样的大美女,她又不甘。

她享受的是被众人捧着,宠着的感觉,最重要的是这个人是属于别人的,至于是谁并不重要。

但赵霄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6.即便到了这时候,王佳芝还在假意维护着赵霄:“尚红姐,也不能这么说吧,谁也没料到那天会有这么大的雪啊,我犯了哮喘亦哥担心我照顾我这有又什么错呢?”

话里话外都是赵霄,但实际上却在极力地撇清自己的关系。

尚红最见不得她这幅嘴脸,眼看又要抬手一巴掌,却被阿轩拉住,“宝贝,你先消消气,赵霄媳妇发生这样的意外我们都很难过,可死者为大,还是等人家家里人先处理好后事我们再来说这些。”

众人都走后,只有赵霄还一个人呆呆蹲坐在手术室门前。

他一直都没脱下那双白手套,看着手掌翻来覆去整整一个小时,看着看着,他狠狠抽了自己十几个巴掌,直到双颊都红肿了才停手。

赵霄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我飘近过去看,他正在翻着我们过去的合照,最后翻到结婚照时他停了下来。

赵霄双指拉大了照片,用拇指轻轻揉搓着屏幕,渐渐地,眼泪沾湿了他的衣领。

从始至终他都沉默着,其实我希望他能对我说几句话,跟我说对不起。

摁灭屏幕后他抱着头埋在双膝之间闷声抽泣起来,越哭,声音越大,直到整个医院走廊都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

我伸手想触碰他的脸摸摸他,可另一双手却在我之前搂住了他的双肩。

又是王佳芝。

“亦哥,你要振作起来,你还要为妍妍姐处理后事,她的爸爸妈妈年纪大了经不起操劳,你还不能倒下。”

说着说着她将头轻轻靠在赵霄的肩上。

话说得漂亮,可做出动作的却仍是这样别有用心。

赵霄缓慢抬起头,失焦的双眼渐渐聚焦,他张开干裂的嘴唇,声音沙哑,“芝芝,你告诉我,那天晚上礼研发给你的照片是不是真的?”

王佳芝眼神闪躲一瞬,转而有条不紊地拿出手机,“当然是了,我再拿给你看。”

她翻开与我的对话框,确实昵称头像都没错,赵霄点开了朋友圈,连朋友圈内容和签名都一模一样,甚至微信号也是。

可我根本没有给王佳芝发送过报平安的照片和信息,相反我给她发去的是求救的消息。

赵霄眼中将将恢复的光亮又暗了下去。

他想不通为什么,我亦是。

7.我的身体就这样准备火化了,没有做任何的尸检。

可我还没来得及告诉赵霄我们的宝宝已经满一个月了,我甚至希望他能够对我的死有一丝存疑,这样至少他还会再次回到我们举办婚礼的地方,也许会发现我没来得及告诉他的惊喜。

但赵霄已经确信了这就是一场意外,谁都没有错。

入殓师为我整理好遗容,要为我进行最后的化妆步骤时,赵霄上前接过了她的化妆刷道:“我来吧,我老婆生前最爱美,我想让她漂漂亮亮地走。”

入殓师不解,疑惑地问他:“行倒是行,只是,这位家属您会化妆吗?”

赵霄神色平静,垂眸看着棺材里我安详的脸,轻轻抚过我的眼、鼻、嘴唇,双手捧起脸颊,仿佛我残破的脸庞还如从前那样漂亮。

“嗯,她教过我。”

听到这句话,我心底对这世间的遗憾不舍又多牵出了一分。

刚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为了让他觉得带我出去有面子,便兴致勃勃地学起了化妆,还拉着他一起学。

我告诉他,我很羡慕网上那些给女友化妆的男友,希望有一天他也能为我点上红妆。

而他只是满不在乎地说,他这双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是用来做这种小事的。

可到头来,他没能为我画过一次妆,也没能救活我。

在场宾客看到这一幕,无不动容,就连一向强势的尚红也柔软了,靠着阿轩的肩膀轻声道:“我也要你去学化妆给我画一次,我们以后一起把想做没能做的事都做了吧。”

阿轩脸上闪过一丝窘色,强作镇定回道:“好,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会陪你。”

他的后面站着的是王佳芝,窸窸窣窣地不知在搞什么小动作。

我飘到阿轩身后去看,只见王佳芝全然没有一点参加葬礼的自觉,低着头偷偷暗笑。

她快速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我也想和你做一些爱做的事。

打完字后,她突然面部抽动了一下又慌忙点击撤回,然后把相同的话又打了一遍发送给阿轩,伸手去掐了一下阿轩的腰部。

连续两声手机提示音引起了尚红的注意,她迅速抽出阿轩口袋里的手机。

她打开手机,一条是王佳芝发送的信息,另外一条是一个和我一样头像名字的对话框显示:对方已撤回一条消息。

不知尚红先注意到的是哪条消息,一时间竟没能拿稳手机惊呼了一声。

赵霄停下了手中动作,望向声音来处,众人的目光也随之齐聚过来。

王佳芝皱皱眉,喉头快速吞咽几下,不过两秒的时间便捂着胸口径直向尚红和阿轩的方向倒了下去。

她急速喘动着,一边喘一边“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赵霄见状立马丢下了化妆刷,比任何人都要先反应过来迅速冲到王佳芝身边。

他那副心死模样好像又恢复了生机,紧张扶起她,“芝芝,你怎么了,是不是哮喘又犯了?

你别慌,身上有没有带吸入剂?”

王佳芝长长的睫毛上下扑棱,双眼半睁半闭,时不时还往身下压着的阿轩手机瞥去。

趁众人都慌乱围过来的时候,她垂在地上的手眨眼间就删除了那两条对话框。

尚红抱着手静静看着她表演,不屑地喃喃了一句:“做贼心虚。”

阿轩刻他脸上的紧张不比赵霄的少,试探问尚红:“怎么了,宝贝,你说谁呢?”

尚红冷哼一声:“你们俩都是。”

那天婚礼结束后的场景仿佛又重现了,赵霄抱着王佳芝丢下我,冲出了门外。

我心中的那一点点不舍和遗憾,在这瞬间突然消失殆尽。

不是说人死后都有使者来接去往生吗?

什么时候快点来接我就好了。

8.我漫无目的地在人间晃荡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赵霄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差,要换做从前,我早就急得原地跺脚了,可现在我竟有了一种看戏的心态。

头七那天,赵霄下夜班回到家,习惯性地喊了声:“周礼研,我饿了。”

反应过来后,他深深叹了口气从沙发上爬起来打开冰箱去找吃的。

冰箱里应该是我婚礼前夕为他做的三明治,怕他第二天下夜班饿着。

他不爱吃不新鲜的食物,尤其是我准备的三明治,他常说过夜了不好吃。

其实大多时候我都知道他不会吃的,但还是会备着。

可他竟然从冰箱里拿出那个早就腐坏的三明治,一口口啃了起来。

每吃一口他都会发出难以入耳的干呕声,明明他的身体已经告诉他不能吃了,但他还是要逼着自己咽下去。

他好像感应到了什么似地望着我在的方向,眼中不自觉流下了两行泪,“老婆,我还想吃你给我做的饭。”

在生前我都没有听他叫过我这么多声“老婆”。

现在我死了,却每日每夜都能听到他对我情真意切的蜜语。

常常是他自己说着说着又开始哭,哭着哭着又下楼去买上几瓶啤酒,有时喝得酩酊大醉就沉沉睡去,有时喝醉了还是睡不着,还要吃上一片安眠药。

明明就是医生,还这样作践自己,我偶尔都会感到后怕。

我怕他在把自己作死之前我还没超生,万一他也变成了灵体,缠上了我。

赵霄自己作死也就罢了,还差点害了别人。

今天他又是酒气熏天的来上班,一个驼背老汉早早就守在了诊室门口。

他小心翼翼开口问赵霄:“小赵医生,我这个吃的药好像有点问题啊,虽然我认字不多,但是我吃着口味不对,怎么你给我新开的这个药这么酸的嘞。”

赵霄晃了一下头,强迫自己清醒,他拍了拍脑袋眯眼看了下那药。

我也靠近一看,居然是瓶维生素C。

看赵霄尴尬心虚的脸色,明显就是开错药了,这要是开错成了别的药,后果简直不敢想。

他清了清嗓,还在瞎编:“这个是给你补充营养的,你等我重新给你开。”

老汉走后,赵霄终于松了一口气,赶忙快步躲进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正打开卫生间的门,就见王佳芝眼巴巴地等在门口,应该是下了夜班,已经换上了常服。

但她身上那件蕾丝长裙我怎么看怎么眼熟,甚至她的新发型也是。

赵霄衣领和额前的发都湿透了,她担心询问:“亦哥,你还好吗?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很担心你。”

王佳芝说这话,我都替她脸红,这一个月她明明和阿轩打得火热。

赵霄见到她的瞬间有些讶异,从头到脚开始扫视了两眼,下意识叫了声:“礼......”她并未理会这一小声认错的称呼,而是低眉捂上有些红肿的双颊,两眼泪花,痛诉这几天尚红对她的所作所为。

就在前两天,阿轩和王佳芝正热火朝天时,在酒店被尚红抓个正着,还带上了他们这一圈的发小兄弟一起去捉奸的,这俩自是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可赵霄不知道,每天浑浑噩噩两耳不闻外事。

王佳芝拉住他的双手,楚楚可怜地望着他,“我想要你陪陪我。”

当晚,赵霄念着我的名字,醉在了她怀里、酒店里、被窝里。

9.王佳芝再见赵霄,是带着一张孕检单去家里找的他。

我曾亲眼看她改过那张孕检报告,把孕周往后改小了一个月。

赵霄捏着眉心,盯着那张孕检单良久,才做下了决定:“芝芝,我很抱歉,但是我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你知道为什么。”

“但我保证我会对这个小孩子负责,无论是抚养费也好,户口也好。”

死了这么多天,见到这么多事,我本以为我对什么都见怪不怪了。

唯独这件事,我还是无法接受,我肚子里的那个小孩,别说出生,甚至都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存在。

可现在你赵霄却说要对别人的小孩负责。

那我们的宝宝呢?

心中愤怒、痛苦、歉疚顷刻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束缚着我无法挣脱。

王佳芝哭得梨花带雨,一字一句都刺痛着我的心:“难道因为妍妍姐的死,你就要一辈子为她守活寡吗?

她甚至都没给你留下一个小孩,你总会有新的爱人,还会有你们之间的小孩,难道那个人就不能是我吗?”

她见赵霄有些动摇,蹲下握住他的手抬头痴痴看着他:“况且,我的身体里已经有了一个你的小孩,它会长大,会叫你爸爸,你不是说过你最害怕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家里吗,我们也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

是啊,如果不是那天因为你,我的小孩也会顺利出生,会咿咿呀呀学着叫妈妈,蹒跚学步。

赵霄甩开她的手,冷漠的态度像极了以前对我的样子,“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好不是出于男女之爱,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礼研,不要再说了,我会对这个小孩负责的。”

赵霄这样的男人绝情起来,就会自我安慰着,站在道德制高点找上一切合理化的理由,去否认从前所有的错,对自己洗脑:我是对的。

但是王佳芝并不在意这些,她肚子里的小孩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生父。

一个在沙漠里迷路的人看见了水,无论水中有多少杂质污秽都会囫囵咽下。

她咬咬牙对他道出最后的底牌:“你不觉得我穿上这条裙子很像某个人吗?

我还特意剪短了头发。”

赵霄听到这缓慢转头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会,便起身去衣橱里翻翻找找,终于在找到我大学时最爱穿的那条蕾丝长裙时扬起了嘴角,虽是笑着,我却感到了森森寒意,他把裙子递给王佳芝道:“你身上的那件不像,穿这件。”

10.我从前一直觉得赵霄会答应我的追求,是因为他没能和王佳芝在一起。

现在他的所作所为,却又告诉了我,并非如此。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相似的季节,相似的场景,复现在我眼前。

赵霄牵着他的未婚妻王佳芝,在这片草地上畅想着未来。

自从我出事之后,就没有人再来这里了。

所有布置,一如我们婚礼当天的那样,不过那些丝带展板早已破败泛黄。

王佳芝的穿着打扮开始变得越来越像我,这都是赵霄要求的。

他最爱从背后抱着她,呢喃着曾在每个失去我的深夜说过的那些情话。

“老婆,我们的婚礼就在这里办好不好,你一直都最想办的森林婚礼,但是那件婚纱上次已经被我剪坏了,我会为你再找那几个老师傅重新做的。”

尽管如此,我一丝欣慰宽心都感觉不到,只觉得他愈发不可理喻。

王佳芝乖巧地配合着他:“好,都听你的。”

她的脸上没有一点新娘应有的喜悦幸福,只是麻木地看着那块婚礼展板。

突然她转头问赵霄:“是不是该换一块展板,如果要宴请宾客的话,上面不是我的名字总是不太好的。”

我很久没有看到王佳芝提出自己的想法了,提线木偶突然间有了自己的思想,是每个木偶主人都会害怕的事。

赵霄时时刻刻念着我,却又怕真的想起我。

“为什么要换,老婆你不是说你很满意这块背景板吗?

上面还有你找人给我们设计的漫画小像。”

他走到婚礼展板面前,伸手上前一寸寸地抚摸起来,在一处凸起的地方停了下来,那是我特意设置的一个小机关,是准备在婚礼结束后给他的惊喜。

赵霄按下那个机关,整个展板开始吱吱咯咯响起来,原本我们两人的背景画唰地脱落了下来。

一块缤纷五彩的展布揭开在他面前。

展布上是一家三口幸福大笑的画像,左边是他,右边是我,中间是我们未出世的宝宝。

如果当时他没有去送王佳芝,这一幕本该不应这么迟。

在人间徘徊了这么久,在此刻我才明白,我只是放不下这一个未曾被人知晓的真相。

他怔怔地盯着这幅画,整个人像卡壳的机器人般僵硬地移动肢体转身走向王佳芝,每一步都缓慢而沉重。

赵霄的嘴角咧开一个十分丑陋扭曲的笑容,指着那幅画,瞪着眼不可置信地问她:“老婆,这是什么?

你怎么不告诉我呢?”

他低头死死盯着王佳芝的大肚子,欲伸手去触摸。

王佳芝惊恐地摇着头,双手死死护住肚子,“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别问我!

我不是周礼研!”

他双眼猩红,眼球似要沁出了血,全然没了方才的温情,整个人狂暴了起来,疯狂摇着王佳芝的双肩,不断地吼着:“你告诉我!

这是什么!

你告诉我!”

今日正如那年此时,鹅毛大雪毫无征兆地飘起,冷空气裹挟着风雪席卷而来。

一阵刺骨的大风刮来,在展板上牢牢固定了近一年之久的画像啪地一声蓦然落地。

我的身体渐渐开始透明。

11.赵霄听见画像落地的声响,跌跌撞撞边跑边爬过去,他抱起画像拼命地抖开落下的雪,可任他再怎么用力,还是不及大雪落下的速度。

白雪很快覆满了他的全身,他也仍不知寒冷一般,跪坐在地上一遍遍重复着刚刚的动作。

王佳芝挺着九个月的大肚子十分艰难地行走,寻找着避雪之所,没有一丝要管赵霄的意思。

赵霄将画布拢进他的大衣之中,边哭边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哈哈哈哈,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笑,并非因为开心,哭,也并非难过痛苦。

是无法相信,无法接受。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王佳芝找到了一处绝佳的避雪之地,正是我当年遇难的那个山洞之中。

她大口喘息着,呼吸越来越短促,冷空气不断侵袭入肺,这下,她是真的哮喘犯了。

她向赵霄呼救:“救...救......救我。”

呼救声把赵霄拉回现实之中,暴雪不出一刻钟便堆积至了脚踝处。

赵霄漠然看着她,将画布甩在她的面前,疯狂之后的平静,是我所不能想象的冷血。

“救?

因为救你,我失去了我最重要的人,如果她还活着,我本可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王佳芝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声音断断续续:“我,我肚子里的,也是你的......”他居高临下,歪着头问她:“我只想让你乖乖地扮作她的样子,你怎么就是不坚持到最后呢?”

“你为什么要说你不是她呢?”

她无法回答上这一系列的问题,王佳芝的脸从煞白转为了青紫色,一句话她都说不出来了。

赵霄继续道:“我问过你的,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你骗了我。

就连这个小孩,你都要骗我。”

王佳芝改动那张孕检单时,不止我看见了,那天在妇产科诊室门外的,还有赵霄。

我葬礼那天,王佳芝删掉阿轩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时,也只有赵霄能看见。

他知道那个孩子并不是他的,他知道是王佳芝忽略了我的求救,害得我不治身亡。

其实他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只是想粉饰太平,装作一切都没发生。

他无法承认,他和王佳芝一样,都是间接害死我的凶手。

可现在他没办法再继续掩耳盗铃,这幅一家三口的画布,犹如一根尖锐的银针,将他自己造的那层虚幻泡影狠狠戳破。

王佳芝痛苦地躬着身体,她试图爬向山洞外去呼吸空气,爬到一半,人便倒在了原地。

赵霄就这么在洞口冷冷看着,无动于衷。

漫天风雪呜咽咆哮,山谷间的每一寸土地开始剧烈震动,每一声怒号,都是我的不平。

狂风的方向变化无定,吹起一块小石从山尖滚落,裹着雪越变越大。

“嘭——”赵霄再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逃跑了,雪崩落石重重砸碎了他的背脊。

落石停下,他凄惨的嚎叫也戛然而止。

诡异的鲜红花朵绽开在白雪之上。

不一会,大雪再起,天地间又恢复为洁白一片。

1.世间因果轮回,有报必有还。

我想是时候该走了,再晚一些,怕是这两人就要能看见我了。

我不想见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相见。

背后赵霄清脆的呼唤响起:“礼研?!”

看见我的瞬间,他激动无比,没有考虑便向我飞奔而来。

跑到一半,他突然间反应了过来,转身向后看到了自己血肉模糊的身体。

赵霄苦笑摇头,“能看到你,是不是代表我已经死了。”

眼见着我越来越透明,赵霄试图抓住我,却什么都抓不住。

曾经爱意最浓烈的那几年,我们也许过生死,我告诉他,以后不管谁先走,都要在奈何桥上等着对方。

现在我是真的要走了,周身轻盈无比,心也是。

我对赵霄平静安详地笑了笑:“赵霄,下辈子........”他眼中闪烁出期待,许是认为我等候他多时。

我对他道出最后一句:“下辈子,再也不见。”

前路上,我看到了一束光,我背对他头也不回地往前那束光里走去。

此生已了,来生不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