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岁那年,我在京畿落雪的街头捡回来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我怜他身世凄楚,悯他无处可去,将他收留在太师府做了小厮。
可后来他一朝反咬,踩着我太师府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扶摇直上。
太师府满门抄斩,我爹娘曝尸荒野,我被充入官妓,供他每天逗乐玩弄。
他当众划破我的衣裙:“十年前太师害我相府,刚好一百三十口人,一命抵一命。”
“至于小姐你,后半辈子就留在这烟花之地,替我家人好好赎罪。”
我不堪受辱,撞柱而死,却在血流如注之时见他神色慌张向我奔来。
再睁眼我竟然重回十六岁那年的京畿街头,丫鬟指着不远处惊呼。
“小姐,天寒地冻的,那里怎么有个乞儿!”
我吓得慌了神往马车上钻:“莫要多管旁人的闲事,早些回府。”
暖手炉打翻在地,我跌跌撞撞上了马车,周身寒凉,如坠冰窖。
惊惶未定,有温暖的狐裘披上身,传来丝丝热意,带着熟悉的铃兰香。
那是阿娘身上的味道。
我抬眸,目光触及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
娘亲温柔地拍落我发梢的霜雪:“娘就说今日天寒,不宜出门,你非要闹着出来逛街,怎么才下马车就回来了?”
娘亲……娘亲……我的阿娘,不是死在太师府灭门那日了吗?
那日小雨沥沥,我摸到阿娘的时候,尸体都僵了。
失而复得,故人重逢,我瞬间红了眼眶,鼻子一酸:“娘——”一头扎进阿娘怀中,我紧紧环着她的腰,方才再见恶魔的恐惧一点点消散。
我打量着眼前静若秋水的母亲,还有天真顽皮的丫鬟,掀起轿帘,入目是我熟悉的盛京街头,一砖一瓦都是我记忆中的样子。
闻着娘身上的味道,感受着她的心跳,我这才确信,我真的重生了。
回到了十六岁那年初见李长风的时候。
这一年,太师府如日中天,正蒙盛宠。
我爹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师,我娘是一品诰命夫人,我还是那个仪仗不输公主的太师千金。
这一年还没有权倾朝野的丞相李长风。
上辈子的今天,我在雪地里捡了那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让他有机会在太师府四处打点,勾结太子,陷害我太师府意图谋反,然后断送了我全府一百三十口人的性命。
他口口声声说灭太师府是为复仇,可十年前的相府覆灭的原因,分明就是谋逆,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他李长风怪不了皇上,就把无名火撒向了太师府,害我家眷无辜罹难。
老天有眼,重来一次,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就让李长风一人孤孤单单地死在这场冬雪里,永远也没有机会做我太师府的敌人。
我往阿娘怀里靠了靠:“天太冷了,阿娘,我们回家吧,想喝你煮的甜汤了。”
我有很多年没有喝过了,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活生生的阿娘了。
“好好好,回去就给你做。”
马车缓缓而行,却在片刻后骤然停住。
车夫呵斥的声音传来:“哪里来的不要命的花子,连太师府的车马都敢冒犯!
还不起开!”
我心里一咯噔,果不其然,下一秒少年的声音响起,像是被冻得承受不住,从喉间溢出来几个字。
“求……求夫人行行好,赏贱民一……一口热汤吧,贱民……愿当牛做马报答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