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今日,我见李长风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缩在街角避风处瑟瑟发抖。
一时心生怜悯主动将人带回太师府做了小厮,让他从此不必再受风雪,有热粥可吃,有布衫裹身。
臭烘烘的小乞丐洗干净后竟然生得那般好看,犀颅玉颊,凤表龙姿,叫我一时看得痴了。
他总是一个人默默干完院子里的活儿,然后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寡言少语,受了欺负也从不告状。
久而久之,府中下人都把手里的活儿给他干,还克扣他的银钱,甚至不给他留饭菜,欺负他是个不会吐苦水的哑巴。
有一日夜里,我饿得不行去厨房找吃的,正好撞见他可怜巴巴蹲在墙角啃一块已经硬了的馒头。
我看不下去,给他抢了扔掉,连夜叫醒一众下人烧了一桌子菜,拉着李长风上桌吃了半晌。
从那以后太师府再没下人敢欺负他。
我会带他出去逛街,他也会笨拙地感谢我,一来二去我们渐渐成为了朋友。
可是后来的某一天,太子亲自带兵将太师府围了个水泄不通,说太师意图谋逆,罪不容诛。
李长风当场从府中搜出了阿爹谋逆的“证据”,一道圣旨随便拿了一百三十口人命,唯独我充为官妓。
一夕巨变,我眼睁睁看着爹娘身首异处,草席裹尸,血流成河,我独自成了花楼里人人可欺的玩物。
眼看着李长风春风得意,我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生吞活剥。
“为什么?
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明明救了你……你为什么要恩将仇报?”
他轻松挟住我的脖颈,笑得玩味,用看宠物的眼神看我:“小姐,保你不死,已是恩赐。”
“十年前太师害我相府,刚好一百三十口人,一命抵一命。”
“至于小姐你,后半辈子就留在这烟花之地,替我家人好好赎罪。”
冰凉的刀刃周身游走,李长风似从地狱而来。
“撕拉——”裂帛之声响起,有凉风拂过,衣裙碎了一地,我仓促又惶恐地遮挡躯体,可笑地想要维持我仅剩的体面。
周遭纨绔哄堂大笑,嘴里全是荤话。
“这太师府千金,早几年哥几个是连看一眼都没福气,如今也是供人取乐的玩物了。”
“肤如凝脂,纤腰楚楚,不愧是上品!
想必在床上有些滋味。”
“百两黄金,我请先!”
我不堪受辱,挣扎起身猛地冲向了离得最近的柱子。
霎那天昏地暗,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了视线。
弥留之际,我终得解脱,却看见李长风发疯一般朝我奔来,俯在我耳边歇斯底里地喊我的名字。
阿娘一贯心善,生怕她将这个祸患带回府,我赶紧制止。
“娘,来路不明的乞丐,我们还是不要管了,万一给府上带来祸事就不好了。”
阿娘皱眉:“清歌,他一个无依无靠的乞儿,流落街头已经够可怜了,吃不饱穿不暖,再说你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能给咱们府惹事的呀。”
“娘从小教你的行善积德,你都忘记了?”
“谁知道,他是不是阿爹的政敌派来的,故意欺你善良。”
我拽住了娘亲的衣袖,还在极力阻止。
李长风见状,扑通一声跪倒地上,身形笔直,不卑不亢。
“贱民……一家早已只剩下贱民一人,如今孤身一人,更没有靠山,只不过见妇人华贵,想求个活头罢了,小姐既然这般嫌弃,那贱民这便离开。”
簌簌风雪中,他只着两件打了补丁的单衣,身上到处是脏污,已经看不出来衣裳本来的颜色,袖口露出的双手肿胀青紫,像是已经生了许久的冻疮。
李长风刚走出两步,咚的一声巨响,竟然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阿娘眉心一皱:“阿福,去把那个乞儿扶上车来,带回太师府去。”
车夫麻利地将李长风扶上了马车,马车狭小,乘坐四人异常拥挤,他不得不坐在我和若菊中间,以免在摇晃中跌倒。
他周身冰冷,额头却格外烫,身子一直在无意识地发抖。
正走神,李长风的脑袋一下靠在了我肩上,吓得我浑身一震。
上辈子的后来,我在青楼为妓,没人的时候李长风把我关在一个小小的阁楼里,他经常枕着我的腿一躺就是一整天,或将我的双腿搭在肩上就是整夜寻欢,我就是腿再麻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方才他靠过来的那一刻,我瞬间梦回当年,吓得不敢动弹。
我心渐渐沉了下去,没想到上一次连哄带骗才带回府上的人这一次竟然会主动撞上来,命运的轨迹难以挣脱,李长风竟然还是跟着回了府。
摇摇晃晃中,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太师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