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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4-12-02
男朋友是自动驾驶网约车的云驾驶安全员。
当他负责的两辆车同时遭遇车祸时。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白月光。
而我则被放弃永远失去了双腿。
[对不起,对不起。]
他嘴上道了无数歉。
却只看我断腿一眼就吐了出来。
不过没关系。
有的舞者生命会因失去双腿而终结。
我偏要挣扎着盛大。
后来在我带着舞剧重新站上舞台。
男朋友也上了爱情调解节目。
他哭着喊着破镜重圆要做我的双腿。
可我却穿着价值百万的智能义肢告诉他。
[我脚下从来自由。]
1
在逆行的汽车撞过来的瞬间。
我在车内疯狂呼喊。
而本应在遇到不能识别的意外便切换人工处理的自动驾驶网约车——仍没有丝毫闪避的迹象。
没人帮助,也没人回答我。
两辆车就那么极速撞到了一起。
我耳边仿佛又响起了上车时冯骥川说的话。
[尊敬的乘客您好,我是您今天的云驾驶安全员冯骥川……]
还有那句特地对我这个女朋友说的。
[宝贝儿,一路平安。]
……
滴答滴答。
我在剧痛中睁开双眼。
明明腿上没有感觉却还是痛彻心扉。
脑海中好像有很多光怪陆离的片段。
反复闪过的,
却是命悬一线时余光瞟到,
行驶在我旁边的那辆车依靠安全员成功避开车祸的画面。
所以我侧头看向守在我病床边胡子拉碴颓废不已的男朋友。
眼中慢慢泛起雾气,有什么摇摇欲坠。
我轻声道。
[冯骥川。]
[我的安全员不是你吗?]
[为什么车祸的时候我坐的车连基本的躲避都没有?]
[为什么我的腿成了这样?]
冯骥川半蹲半坐在我的病床边。
他垂下头,双手捂住脸,哽咽着泣不成声。
[对不起,对不起。]
他全身都在颤抖,看起来居然比我还难过。
可我还在等他的回答。
[当时……我手上有两辆车同时出现意外,我只能下意识选择其中一辆。]
那为什么放弃我?
难道那个人比我这个未婚妻对你还重要?
我这么想也这么问出了声。
[另一个人是谁?和你什么关系?]
[……]
冯骥川没有立刻回答,他吞吞吐吐不敢看我,
在我再次逼问后才犹豫着说话。
[是……一个陌生乘客。]
见我怀疑的神色。
他语气急切起来。
[小丽,我发誓!]
[我当时真的反应不过来,这只是个意外!]
所以时也命也。
只能怪我运气不好了……
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我竟只觉得茫然,连悲伤都没了力气。
学舞十七年。
在选上领舞的一周后失去双腿。
我甚至还没有跳过一次正式的领舞舞台。
[肇事者怎么样了。]
提起这个人。
细细密密的恨意从我心底生发流窜至四肢百骸。
却在听到冯骥川的下一句话时骤然落空。
[当场死亡。]
什么?!
[确认是醉驾,可能……还磕了点……]?
他就那么死了!
那我呢?
我才23岁。
我还有好几十年可活,还有好几十年可痛苦。
就因为这么一个烂人!
况且现在他死了。
我连恨的人都没了。
我大口喘气。
那些说不出的难过从嗓子眼里挤出。
要发泄,要谩骂。
最后却偃旗息鼓。
[出去!]
冯骥川无措抬头看我。
[我让你出去!]
我加重了语气。
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又因为没有支撑点重重摔回床上。
眼泪从眼角滑进我的鬓发。
我认命。
索性闭上眼睛。
[我想一个人呆会。]
冯骥川听了我的话手足无措站起来准备出门。
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有一个穿浅绿长裙的女孩子走了进来。
我认得她。
她是陈楠——冯骥川的学姐。
我曾在冯骥川身边的无数人嘴里听到过她的名字。
也曾在冯骥川不经意露出的旧事角落见过她的照片。
陈楠进门看见我就红了眼眶。
她好似被吓到站不稳。
我亲眼看见在冯骥川扶上她时,她也反手捏皱了冯骥川的袖子。
手指上的戒指反射出璀璨的光。
晃花我的眼睛。
可陈楠看起来竟比我还可怜。
她好似悲伤至极摇摇欲坠。
[小丽抱歉,我没想到会害你这样……]
[我情愿受伤的是我……]
冯骥川不等陈楠说完脸色大变。
他脱口而出。
[不关她的事!]
2
当然关她的事!
若不是她特意拍了戴我婚戒的照片发给我。
我怎么会被刺激得立马找她对峙。
而我正是在找她的路上出的车祸!
现在陈楠居然还敢戴着我的戒指到我的病床前炫耀?
[滚!]
我抄起枕头就向陈楠砸了过去。
冯骥川却一把护住。
他让陈楠先出了病房。
[小丽,这事我可以解释……]
[戒指已经戴在了她的手上,你怎么不和她一起滚?]
冯骥川一愣。
[戒指?]
随即他缓和了神色。
[那个戒指你不是不喜欢吗?我就送给了师姐,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去买一个你喜欢的……]
我脑子嗡嗡作响。
他说的话我一句也听不进去。
那可是婚戒。
即使我不喜欢,你怎么能送给陈楠!
从受伤之后就压抑的情绪全部爆发。
我将我手边的摸到的所有东西全部砸向了冯骥川。
直到最后砸无可砸。
才涌上一阵阵疲惫。
冯骥川叫来医生护士捆住我,给我注射镇定剂。
白色液体缓缓流淌进我的血管。
失去意识之前。
我隔着医生护士的缝隙看到陈楠又进了我的病房。
冯骥川拍着她的手状似安慰。
钻石切面反射的光直直刺入我的眼睛。
[冯骥川,我们分手。]
……
冯骥川不接受分手。
他说我现在不清醒。
等我精神状态好些了再谈。
到时候什么结果他都接受。
什么是精神好?
他连婚戒都送出去了我还不能分手。
我伤的是腿不是脑子!
我骂他打他。
他走了第二天又来。
也不说话,就那么垂着头。
当着所有人面伏低做小装模作样。
默默地收拾东西,默默地向医生询问我的恢复情况。
他越逆来顺受,越显得我可恶。
我知道在无数次我摔东西之后周围人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也知道那些同情他的人,又是怎么在议论我不知好歹。
连妈妈都劝我。
[不管你以前如何,现在这腿……]
[他能不离不弃强过大多数男人。]
[只是一个戒指而已。]
人人都在心疼他。
可他们好像都忘了。
若不是因为他。
我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凭什么只要他不接受,我们就得一直保持关系?
可在这人来人往的房间里。
我动不了。
说的话没一个人真心愿意听。
我只要睁眼就是灰蓝的帘子,惨白的墙壁
还有那永远滴答作响的吊水。
从前的同事抱花来看我。
嘴里尽是惋惜。
却不肯谈我那支未上台的舞结果如何。
亲朋好友会更能放得开些。
他们会回忆我曾经的优秀。
然后再勉励我哪怕没了腿也能好好活。
可我又怎么看不出来他们说的尽是客套话。
而每个来看望我的人最后。
总是要再多感叹一句冯骥川的情深义重。
时间久了。
我竟然恍惚觉得他好像真的很爱我。
我是不是真的太矫情?
也许他只是少了些分寸感。
直到我截肢的第七天。
冯继承带着他的领导记者来到了我的病房。
——图穷匕见。
[小丽],他俯下身紧张地看着我,[他们就是来拍张照片问你几个问题,我保证不会让你累着。]
我迎着他期待的目光,讽刺的笑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
3
我的意见不重要。
因为妈妈同意了。
她觉得我已经成了这样,这是我唯一能为我未来丈夫做的事。
尽管我早就提出了分手。
冯骥川喜出望外,将人带了进来。
病房内打起拍照用的大灯。
冯骥川在他的领导和所有媒体面前表演了什么叫亲力亲为。
他从未辅助过我上厕所。
可今天却榨了一大杯西瓜汁。
丝毫不顾我喝完会腹泻端给我喝下。
又和摄像头等了我两个小时,终于拍到了他不怕脏不怕累为我倒端屎端尿的样子。
他要表演感激,要表演心痛,要表演不离不弃。
所以他撒谎我伤口红肿痛,提前请来医生为我拆开伤口换药。
在伤口拆开那一刻。
组织液渗出的腥味蔓延至整个房间。
冯骥川立刻垮了脸色,冲进卫生间大吐特吐。
所有人面面相觑尴尬不已。
妈妈也看到了这一幕。
她尤为沉默。
[妈妈,你现在还认为我应该和冯骥川结婚吗?]
我这样问。
可妈妈还是不说话。
尽管她眼中的悲哀不比我少。
妈妈沉默片刻后,拿起一包卫生纸走向卫生间递给冯骥川。
我听见卫生间传来妈妈对冯骥川的嘘寒问暖。
过了许久她重新才走出来。
再看我时竟含着泪。
[妈老了。]
[你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下半辈子总要有个依靠。]
冯骥川很快便从卫生间出来。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调整好了状态。
成功让媒体拍到了我伤口的狰狞和心疼的他。
连他的领导也被众人起哄,在我的断腿前合影。
最后,他掏出了一枚新的婚戒。
[小丽,我们结婚。]
随着他缓缓下跪。
周围的人就像被提前设定好了格式,得到信号终于启动。
所有人都忘了刚才的尴尬与龃龉。
彩带鲜花不知从哪被被变出。
有人欢呼有人感动到流泪。
[答应他!答应他!]
连妈妈都握上了冯骥川的手。
[小冯,我女儿以后就交给你了。]
[妈,我会对小丽好的。]
他们那边执手相看泪眼,一片和谐。
我只觉得荒谬。
什么时候我的婚姻连我的回答都不需要了?
[我不同意。]
我在说话。
他们又只顾高兴,没有人听。
所以我再次出声。
[我不和他结婚!]
[都这时候了,别闹脾气。]
妈妈转头安抚地拍了拍我。
转身时。
他们连领证的日子,和婚礼举办的时间都商量完毕。
还要反问我。
[这不是你自己的愿望吗?]
是了。
若不是这事发生。
我本来就已经和冯骥川谈婚论嫁。
但是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凭什么觉得我还能若无其事地粉饰太平?
我又重重强调了几遍见他们还是没人理我。
便将手背上的液体拔下来恶狠狠掼在地上。
鲜血四溅。
这一次。
他们终于转过头正视我的诉求。
[我说了我不结婚!]
[小丽。]
妈妈慌忙按响呼叫铃。
他们摁住我的针眼,又给我上了约束带。
妈妈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她用当年劝幼年的我苦练基本功时的那种语气。
温柔且强硬地道。
[你不早点结婚生孩子还能干什么呢?]
[这是你未来人生唯一的出路。]
冯骥川也凑了过来从上方俯视我。
我喜欢他的眼睛。
当他注视一个人时,仿佛天地之间都只剩下唯一。
现在我却明白,
他连呕吐时看马桶都这么深情。
这一次。
他还是用这种与看任何能帮助他的东西并无二别的温柔眼神看向我。
[我发誓会照顾你一辈子。]
[有这么多人见证,我绝对不会食言。]
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嗤。]
我听见自己在轻笑。
[那陈楠呢?]
[娶了我,你不能再见她。]
冯骥川笑意骤然僵硬。
但刚刚有多少人祝福现在就有多少人逼视他。
让他不上不下也不能蒙混过关。
所以他吞吞吐吐道,
[小丽……我、我答应你如果……]
[够了!]
不能遵守的承诺不必宣之于口。
冯骥川大喜过望,拿着戒指就要套在我被约束带捆好的手指上。
我不能挣扎,被动接受。
恍惚中看着他的动作突然福至心灵。
很想再问他一次。
[另一辆车里到底是谁?]
冯骥川愕然。
手下不自觉用力掐疼了我的手指。
[对不起对不起。]
他反应过来后慌忙道歉套好戒指。
我静静看着他。
他慢慢垂下头,只留给我一个颅顶。
[是……不认识的人。]
[我发誓。]